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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最后一天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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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法眼雅元,中年警官不止一次处理过他惹出来的事件。“拥有能干的父亲跟兄长,会使人的个性变得软弱吗?”虽然对雅元抱以轻蔑中带有同情的心态,一旦他当场情绪失控,仍然必须依法逮捕他,至于接下来要如何与法眼隆元交涉,那就是署长的工作了。

    雅元的步履踉跄,一脚没踩稳便撞上仿造煤气灯的路灯,波旁威士忌的酒瓶掉在地面所幸并未摔破,只是没有盖子的瓶口不断溢出浓醇的琥珀色液体;雅元攀住路灯,却仍然撑不住身体的重心,一屁股坐上威士忌在路面形成的地图。

    年轻警官咂嘴道:

    “简直无药可救,该怎么办呢?”

    中年警官侧着头,所提的是另外一回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咦?有吗?”

    在足以让耳朵冻到发疼的冷空气当中,年轻警官立刻磨亮听觉。初冬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星群在街灯的光亮无法抵达的高处无声无息地狂舞着,想必今晚又是流星雨眩惑人心的一夜。

    然而,此时一个异样的声响让警官们提高了紧张感,这个声音听来干涩又带有金属般的钝重,很类似物体在地面滚动时所发出的嗦声,这与半个月前两名警卫在夜间巡逻时听到的声音完全一样,只是两名警官根本料想不到。

    一阵晚风刮过路灯。

    “喂、喂、那、那是什么?!”

    中年警官的声调变得僵硬,年轻警官追循着前辈的视线,街道的转角处隐约可见一个黑影在蠕动,只是那个位置正好是个死角,路灯的光线完全照射不到,因此无法看清楚整个外形。

    “到底是什么啊?该不会是熊吧?”

    年轻警官把手摆在腰际的警棍上然后往前走了二步,正好踩定第三步之时,他看到了黑影的真面目。

    顿时,他的嘴巴做成一个形状,发出惨叫。

    舞台上,‘银月王’的故事持续进行着。

    高礼帽、燕尾服、斗蓬、长靴、银月王以一身黑色的装扮出现在十九世纪末的轮敦。他的目标是在埃及挖掘出土后由大英博物馆所收藏的古代公主木乃伊,这位公主正是他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永世恋人,银月王手拿着他坚信能够使死者复活的‘亚布肯纳灵酒’暗中潜入大英博物馆,结果不慎被发现,受到成群警察追捕的银月王乘坐马车沿着泰晤士河逃亡,塔桥的黑色翦影耸立在夜空,银月王逃进塔桥并爬上屋顶,在探照灯的光芒中只见热气球缓缓上升,人坐在吊篮里的银月王朝地面的警察们挥手致意。

    “我已经活了好几万年,不管你们这群愚昧的近代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曾经亲眼目睹过罗马的繁荣与伊斯坦堡的落日。”

    数发的枪声、马车车轮转动的声响、警察们的怒吼,最后还加上一段音乐。

    “如果我无法使她复活,那么我将毁灭这个世界,消灭这个毫无存在意义的世界!”

    银月王抡起装有‘亚布肯纳灵酒’的瓶子“阿我看那个瓶子不是掉下去就是摔破吧!”

    终才这么一想,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瓶子便由银月王手中滑落,笔直掉进泰晤士河里消失不见了。

    于是银月王开始咒骂警察甚至是全人类,他立誓一旦他无法再度得到‘亚布肯纳灵酒’,就要毁灭全世界,在节奏紧凑的音乐声中,热气球从舞台上消失。

    就在晚上八点四0分出了状况。

    舞台已经进入最高潮,银月王正面临能否得到‘亚布肯纳灵酒’以解救恋人,亦或是陷入绝望而毁灭全世界,全场观众正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刻,就在此时──“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个宏亮得不必透过麦克风就能响遍整个巨蛋的笑声,毫不留情地粉碎了舞台的紧张感,受到惊吓的人们左顾右盼,寻找怪声的来源。

    只听见“啊!”的一声,一名观众从座位站了起来,立即就有人大骂:“笨蛋!还不快坐下!”这名观众不予理会,手指着巨蛋天井的一角,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数人、接着是数十人随之站了起来,然后是数百根手指与数千道视线全部集中在一点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地球人就伫在巨蛋最顶层包相的栏杆上。

    “那是什么?”

    “是白熊!”

    “不、好象是人类的样子。”

    龙堂兄弟不必猜也知道怪人的真正身份,只是不愿说出口,他们万万想不到对方会在舞台剧上演之时直接采取行动,他们早该明白对方根本就不通常理。

    见到舞台上的剧情与音乐继续进行,小早川督察发出雷霆万钧的咆哮。

    “我以文部大臣的名义下令!立即中止番邦人演出的这出反日卖国的神怪闹剧,静待官厅的审讯!”

    “那个神经病在讲什么东东啊?是国语吗?”

    一名年轻观众咕哝道。

    台下观众与台上演员的集中力虽然受到干扰,舞台剧仍旧持续进行着。一打左右的保全人员从四面赶至准备驱离这个鲁莽的妨碍者,此时小早川督察伸出巨躯,一手抓住由天井垂下的钢索。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愚民们、快让开!”

    平心而论,小早川督察不同于外表的巨大躯体,是个身轻如燕而且运动神经发达的地球人,最重要的是:她具有非凡的勇气。若是换成一般地球人站在那样的高处,必定头昏眼花、双脚发软,何况要从巨蛋的最上方跳到舞台更是比登天还难,然而小早川督察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手抓着长约五0公尺的钢索,小早川督察如同钟摆一般腾空飞下,如果是一名老电影戏迷,也许会把这种景象形容成“好象泰山一样”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随着笑声,原本支撑着身穿纯白戏服的巨躯的钢索啪的一声断裂了,看来小早川督察的重量推测能力比不上勇气来得发达。

    在惯性定律的影响之下,小早川督察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形,飞行了数公尺之远的距离,不过地球的重力仍旧迅速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督察的巨躯从五0公尺的高度直线落下,并卷起一道怪笑的暴风。

    只听见悲鸣与惨叫此起彼落,位于落点处的观众们奔出座位作鸟兽散。

    接着是一声巨响、飞舞的尘埃与座椅四散的碎片。

    这是一个悲剧性的收场,无论过程如何爆笑“‘银月王’世界首场公演”因此被迫中断已是不争的事实。舞台上的演员们、舞台上的演奏家们全部是英国人,也因此无法理解小早川督察大肆放话的内容,不过他们明白这是对艺术活动一种恶意的妨碍行为,众人因忿怨与惊骇而破口大骂,领队则顾虑到事有万一,于是指示所有人员到后台避难。

    “居然还活着?”

    这个带有遗憾的语气是来自驱赶上前的龙堂兄弟其中一人,怪女拨开四散的座椅碎片,在逐渐落定的尘埃之中盘腿而坐并高声哄笑。

    “噢呵呵呵呵!你们的想法太天真了!只不过从五0公尺高的天花板掉下来,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摔死?!”

    “通常是必死无疑。”

    “这就表示那些人缺乏大和魂,身为全世界最优秀民族的日本人不管怎么杀都不会死的!”

    “不过看样子,你好象已经吓得两腿发软了。”

    “胡说八道,你这个没礼貌的小孩!”

    虽然不能确定续的一句话是否有效,总之小早川督察立即猛然跃起身,而且不只是站在原地,还直接从地板跳上舞台,一旁的龙堂兄弟根本来不及制止。

    “噢呵呵呵~给我滚出来、你们这群恶徒!本姑娘要代替文部省替天行道来惩罚你们!”

    这时出现一名人物挡住去路,此人并非演员。

    “什么文部省!你这个(内容不宜因而消音)!”

    如此高声叱责的正是法眼隆元。

    “我刚才打过电话向文部大臣确认过了,文部省根本没有什么特别高等秘密督察这种职务!

    文部大臣也说根本没听过小早川奈津子这个名字!”

    “噢呵呵呵~无论文部大臣拥有何等尊荣,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昧无知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懂得国家机密,乖乖接受官厅的指示,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哦、是这样吗?”

    法眼隆元语带镇定。

    “文部大臣刚刚告诉我,说有个可疑的女人谎称自己是督察,这个女人就是你,而且很可能对社会造成重大危害与危险,必须立即由警方逮捕,拘禁在戒备森严的医院里。”

    “什、什么?!”

    小早川督察翻了翻巨眼。

    “文部大臣真的这么说?!”

    “那当然。”

    “可恶的文部大臣!瞧他天天向我献殷勤,替我泡茶、-肩的!居然选在这个紧要关头出卖我,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判徒!”

    “你的白日梦就做到此为止,快给我滚出这里,不要逼我派人动武驱逐你。”

    小早川督察(自称)被逼急了,便朝着观众席如狂风般怒吼着。

    “在场的各位请听我说!站在这里的这个名叫法眼的男人假藉举办大型活动以拯救这个城镇的名义,其实暗地计划着见不得人的陰谋!你们千万不要被骗了!快站起来对抗恶势力!”

    终于了解到她这个举动并非演技,而是一项公然的妨碍行为的观众们,从茫然若失当中回过神来,心中的气愤整个迸发。奈杰尔?契恩帕斯爵士的最新力作在此举办全世界首场公演,为了买到这珍贵的一票不知花费了多大的时间与精力,而这一切心血全被这个离经判道的怪异人物以粗壮的双脚蹂躏殆尽。

    “滚开,怪物!”

    随着阵阵怒骂,一堆物体朝着舞台上的小早川督察飞去,有介绍手册、望远镜、原子笔等等,反正抓到什么就丢什么。由于剧场内禁止吃东西,没看到什么纸杯丢出,观众的守法行为看在雾立镇镇长眼里并未产生任何慰藉,在最后的最后,国际戏剧节居然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妨害而被迫中断。

    镇长低吟一声之后便起身退席,突然引起脑部贫血,助理见状一时仓惶失措,冷汗直流并向四周求救却得不到任何理会,因为现场所有人均处于亢奋状态。

    舞台上,法眼隆元一边闪躲着迎面飞来的物体,一边以手指着小早川督察大加谩骂。

    “同样是中年女性却有这么大的不同,你这个怪物应该好好向忍甲子代老师学习学习!”

    这句话截断了小早川督察的理性神经线,假设她脑里真有这种东西存在的话;总之,她开始如火山般喷火。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这伪善的狐狸精!就算你只是个无关痛痒的配角,我也不会放过你!天谴将先加诸在你身上!”

    突然间,巨躯的方向一转,小早川督察跃向贵宾席,倒霉的北东京市市长与助理整个人弹到半空,小早川督察的大掌一把揪住忍甲子代的头发。

    忍甲子代的头部被整个扯断。

    一瞬间看似如此,女性观众之间随即发出惨叫,事实上却不然。小早川督察由于用力过猛,重心一时稳不住,她的手上抓着一顶搀杂着白发的女用黑色假发,而忍甲子代曝光的头部竟然有着褐色头发。

    此时贵宾席的一隅有两个人绝望地站起身来,一个是奈杰尔爵士,另一个则是常盘滋人校长,不过现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奈杰尔爵士只不过是一场闹剧的配角罢了。

    “忍甲子代居然”

    始与续呆然地同时低喃道,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紧接着灵光一闪,照亮了原先一直混沌不明的部份黑幕。

    会戴假发的人主要是想在他人面前掩饰自己原本的头部,然而忍甲子代并非容易秃头的男性,她只是不愿让别人看见她满头的褐发。现在她年近半百,褐发中可见数根白发,不过这头竭发在过去想必相当惹人注目吧,她之所以刻意藏起自己的褐发,不为别的就是意图隐瞒自己的身世。

    始确信,她正是凯奥格?冯恩?艾森之女,一个身为纳粹有力支持者的德国人在日本的私生女,那就是忍甲子代;如此一来,整个事件的拼图也逐渐接近完成的阶段。

    胆大如小早川督察似乎也吓了一大跳,她丢开假发狂吼。“可恶!竟然做了伪装,没想到你不但是个卖国贼,还是番邦的间谍啊!”“你闹够了没有!”

    忍甲子代的语气凌厉得令人为之惊愕,她给了形同“粗线条”这句话的具体化身的小早川督察左颊一巴掌。

    终跟余在一旁见状不自觉缩起脖子,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竟然敢对小早川那个欧巴桑动粗!原来有办法打赢欧巴桑的只有欧巴桑。

    “噢呵呵呵~这是没有用的!”

    说时迟那时快,忍甲子代朝小早川督察张大的嘴里伸出左手,随着一个怪声,只见小早川督察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跌了个四脚朝天,插在嘴里的是一支高压电防盗枪。

    “好厉害哦!”一旁的终跟余看得手心冒汗。

    “哎呀哎呀,真是一团混乱,很好很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始回头,见到身后站着浑身酒气冲天的法眼雅元,不知他是如何走进巨蛋的。

    “我早就知道这个戏剧节不会平安落幕,哎哟,我可爱的妹妹呀,我劝你还是赶快逃出这里比较好,再磨菇下去当心被吃掉哦!”雅元亲昵地拍着忍佐保子的肩头,佐保子则摆出露骨的厌恶表情将脸别开,始花了三秒整理这一句如同炸弹般投掷而下的讯息,在脑海里将关系图组织完成后,便平心静气地询问雅元,虽然语气是采取质问的形式,其实内心已经十分肯定。

    “忍佐保子是你们二人的父亲,也就是法眼信基与忍甲子代之间的女儿吧?信基约在二0年前去世,正好合乎忍佐保子的年龄。”

    法眼雅元的笑中含着毒气答道:

    “没有错,如果我老爸还活着的话也差不多一00岁了,他直到死前还不改好色的本性,玷污了年轻女子就以金钱与权势堵住对方的嘴,我老爸简直就跟时代剧里的地方恶官一样,可是这就是他生存的意义。”

    “荒谬至极。”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一直不敢说出口,不管老爸做了些什么,我都只能在一旁静静观看。”

    雅元的声音擅抖,始对于这名一事无成的中年残兵开始抱持油然而生的同情。虽说一个人要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必须由自己全权负责,然而所作所为连小孩都无法忍受的父母事实上的确是存在的。

    “这么说来,忍甲子代的父亲就是冯恩?艾森了。”

    “我是很想夸你推理能力高强,不过看了她的头发应该很容易猜得到。”

    雅元目光显得诡异。

    “甲子代现在虽然人老珠黄,不过年轻时可是个大美人,老爸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注意她,我可以想象老爸是用什么手段得到她的,不过很快地情况反客为主,老爸一切唯她是从,老妈知情后火冒三丈,不久突然暴毙,听说是心脏衰竭,总之死因不明就对了。后来甲子代也没有进而成为继室,这就是她聪明的一点。”

    在这段话进行的同时,次男续也抓住忍佐保子逼问实情。

    “我只是一个傀儡,纯粹按照我母亲的指示办事,不容许才杂我个人的意志与想法,没想到世人这么好骗,在外一向是我说话,母亲保持缄默,其实主角不是人偶而是腹语师,然而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都把我们捧成‘由女儿为主导的新时代母女关系’!”

    佐保子口中挤出干涩的笑声,不知道现在这段话是她以自己的意志说出的呢?或者只是单纯想把积压已久的情绪藉由嘴巴排出体外?

    “法眼隆元的情况也跟你相同吗?”

    “哦、你是说我那位令人敬爱的兄长吗!?”

    佐保子以高分贝大笑起来,续将视线一转,那位‘令人敬爱’的兄长正怒声指使着自己的部属与戏剧节的工作人员,准备将小早川督察的巨躯运往某处。

    “说相同也算相同吧,那个人说穿了就跟他弟弟雅元一样无能,还不都是我母亲在幕后指使,他才能成为一个精明能干的财经界人士,说来真是讽刺,日本的财经界也不过尔尔。”

    “只要观察大银行与证券公司的丑态,就会立刻明白个中道理。”

    “没错,总之实情就是如此,一切都是由我母亲一手躁控。”

    “我想不是一切吧,这不是马拉松而是接力赛,你的母亲是出类拔萃的最后一棒跑者,然而在她出生之前就无法躁控威尔库克斯与冯恩?艾森吧,指使他们并利用他们行动的究竟是谁?”

    佐保子笑了,给人一种仿佛除了笑以外无法做出其它情感表现的感觉,笑容显得相当不健康。

    “你应该早就知道才对,就是‘银月王’啊,是那个人要我们这么称呼的。”

    “是谁准你说出来的,佐保子?”

    巨蛋内部装设有暖气机,室温得以保持在二0度左右,不过这一瞬间的气温会令人怀疑暖气是不是关掉了。

    披散着茶褐色的头发,嘴角缀着陰森的笑意,忍甲子代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多话,受了那么多次惩罚你还是学不乖。”

    “哇!”

    佐保子发出小女孩般的叫声,双手抱头整个人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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