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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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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吃惊,蕾蕾毫不含糊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她承认是她和母亲戴燕燕一起,共同谋杀了马文。她告诉老李,事到如今,她不准备再隐瞒什么,她将把过去的事都如实交待。她告诉老李,是她们,也就是说她和戴燕燕将马文用毒药毒死了,然后扔在了小院子的井里面。她告诉老李,如果还有什么怀疑的话,公安局可以在那个废弃的井里找到马文的尸体。

    这一点老李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现在,马文失踪一案,终于有了满意的答案。

    不过,这一次老李仍然必须小心谨慎。一切必须尽可能地照规章制度办。老李必须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别再把事情弄砸了。事情永远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必须防止新的意外发生。既然蕾蕾已经供认不讳,为了不让她有机会串供,公安局拘留了蕾蕾。经过几次审讯,老李相信蕾蕾的供词基本上还是可以相信的。谋杀毕竟不是一个小罪名,没有人会把这罪名硬往自己的头上拉。

    “我们上一次,实在是上了你母亲的当,”在审讯的间歇中,小朱仍然在计较戴燕燕上次在公安局服毒自杀的事,她耿耿于怀地说“结果弄得我们很被动,弄得局里面就跟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当然是大事了,好家伙,居然跑到公安局来喝毒药。”

    蕾蕾自始至终都显得平静,她很歉意地对小朱笑了笑。她过分的平静,带有一种说不透的神秘感。

    “很显然,戴燕燕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老李打内心里产生了一种同情“在过去,她没有保护好你,我想,她的内心,一定非常内疚。”

    蕾蕾毫无表情地看着老李。这一天也许等得太久了,她的情感已经麻木,她相信自己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警察,很多事目前还不知道,但是她相信他很快就会什么都知道。多少年来,这样的场面,已经在蕾蕾的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她是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当她决心将马文置于死地的时候,她就等待着面对这样的审讯场面。她想好了许多话要说,她将把经历过的一切恶梦都说出来。

    “如果你母亲上次真死了,也许共同谋杀的罪名就永远落不到你身上。”小朱一边整理着记录,一边观察蕾蕾的表情“干吗非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法呢?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告他。对了,你们为什么不告他呢。碍于情面,觉得这种事见不得人,可是谋杀就能解决问题了?”

    “谋杀不会解决问题,可永远还会有谋杀。”老李对工作进展感到满意,叹了口气说“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稀奇古怪,就像我们注定永远要和谋杀打交道一样,明知谋杀没什么用,明知道杀人要偿命,可是仍然还是要谋杀。这可能是一种非常迷惑人的冲动。”

    一直不开口的蕾蕾突然问她能不能去上厕所。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老李,等待他的表态。

    “当然可以,”老李摆了摆手,示意小朱陪她去。

    在厕所里,蕾蕾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问。小朱有些不耐烦地让她快一些。曹蕾红着脸,犹豫着问小朱能不能帮她弄点卫生纸。“我身上正好来了,真倒霉。”蕾蕾岔着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你最好能帮我买两包卫生巾,我给你钱怎么样。真是不好意思,你帮我买行不行?要不然,你陪我上街一起去买?”

    小朱有些嫌烦地看着蕾蕾,皱了皱眉头说;“算了,你等一会儿,我那正好有,你在这别动,我去拿。”

    蕾蕾果真岔着腿站那一动不动。她的样子很怪,一名女警察在小朱出门的时候,正好火烧火燎地进来上厕所,她和小朱说了句什么,手忙脚乱地解着裤带。女警察大约是尿憋急了,蹲下去,声音很响地撒起尿来。好半天才完事,女警察站起来,忍不住一次次偷眼看站着撇着腿不动弹的蕾蕾。蕾蕾也盯着那女警察看。

    小朱跑回审讯室,老李很奇怪就她一个人回来。她跑到自己的提包前,拉开了拉链,又立刻锁上,拎着提包便往外走。老李笑着追问她在搞什么名堂,干吗要如此慌张。小朱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问。”到了女厕所,她看见蕾蕾还是先前的样子站在那,人像木桩似的,又好气又好笑,打开提包,将自己用剩的半包卫生巾递了给她:“你先拿着用着吧,以后我再让人替你买。”

    蕾蕾和小朱一起回审讯室,在进审讯室之前,她忍不住停下来问:“和你一起的那个老头姓什么?”

    “姓李,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是个很有经验的警察,对不对?”

    “那当然,”小朱看了看蕾蕾,怀疑她的神经是否有些不太正常“老李是我们这儿最棒的警察了。”

    继续审讯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新东西,蕾蕾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搓捏着自己的手指,老是情不自禁地偷看老李,她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吞吞吐吐,有些细节不太容易说出口,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然而很快她便尝到了一种大胆暴露的甜头。大胆暴露有时候也是一种快乐和享受。她仿佛是那些具有优美体形适合做模特儿的女人,赤裸裸地站在大庭广众面前,起先还有些感到害羞和难堪,渐渐地不知不觉地便陶醉在别人赞叹不已的目光中。她觉得把那些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暴露出来,津津有味地说给别人听,那种特别的乐趣前所未有。

    蕾蕾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在她歇下来喘气的时候,老李看着她的表情,轻轻地咳了一声,问着:“你想想看,还有什么要说的?”

    “该说的,我好像都说了,”蕾蕾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天真,她喝了一口水,看看小朱,把目光移向老李,充满疑惑地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呢?”

    十二岁的蕾蕾有一天从梦中惊醒过来,突然发现马文睡在她身边。她只是觉得奇怪,朦朦胧胧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但是她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什么东西弄醒了。她发现马文的手像只老鼠似的,正伸在她的短裤里动来动去。这是一个十分下流的动作,她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拨开,问他怎么睡到这来了。马文说,他睡不着。困意朦胧的蕾蕾嘀咕了一句,说你睡到这儿来,就能睡着了吗。马文口齿不清地又说了句什么,蕾蕾也没听清楚,她心里觉得这似乎不太好,然而很快便又一次进入梦乡。

    等到蕾蕾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马文想对她干什么,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马文把她当作了自己的母亲。这种事对她来说已不陌生,她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撞见了他们的秘密。她已经知道男女在一起做ài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这事很神秘也挺有趣。她发现自己的短裤已经被马文褪掉在膝盖处,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短裤。她用极快的速度将短裤拉好了。

    马文见蕾蕾又醒了,这一次十分惊慌,他停止了动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蕾蕾故意严肃地说:“你想干什么。”马文不作声。蕾蕾又说:“你干了什么,我全知道了。”马文还是装睡着不作声。蕾蕾生气了,说你不说话也没用,你说话呀!马文结结巴巴地说话了,他不知说什么好,他连声说我没干什么,又说这事不能告诉别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蕾蕾说:“真的,你说的是真的。”马文说:“我说话算话,你说,我明天就给你买。”蕾蕾说:“那好,你给我买一件有那种白杠的棉毛运动衫,不,是买一套。”

    马文立刻满口答应,他突然搂紧了蕾蕾,在她身上胡乱捏着。蕾蕾说:“明天你要是不去买,就是小狗。”马文又赌咒又发誓,蕾蕾相信了他的话,也就随他的便。那种带两道白杠的棉毛运动衫她已经渴望了很长时间,她想象着自己穿了这么一身运动衫的模样。蕾蕾曾经跟着学校去县城参加过一次运动会,县城中学参加比赛的女运动员,清一色都穿这么一身运动衫。

    蕾蕾没想到会那么疼,她突然大声叫起来,说马文弄疼了她。我不要你的棉毛运动衫,我不要了,她很不高兴地对马文说,这么疼,我不要了。马文急得直喘气,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只要让我进去就好了。蕾蕾孩子气地说,我就不让你进去,疼得不得了,你讨厌!

    马文还是有些不甘心,十分肉麻地哄蕾蕾。他不得要领地哄着蕾蕾,蕾蕾已经完全醒了,说要把这事告诉她妈。她不知道告诉妈妈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她虽然很小的年纪,却已明白马文最怕她这句话。这是最好的拒绝马文的办法。蕾蕾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可能告诉她妈。她恨她的妈妈,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恨。

    马文说:“我不是人,我是个坏东西。你千万不要告诉你妈。”蕾蕾说:“我就告,谁叫你弄疼我了。”马文于是不停地讨饶。蕾蕾觉得向她讨饶的马文很可怜,也很有趣。马文哄到临了,说:“你就让我称一次心吧,怎么样。”蕾蕾不知道马文怎样才算称心。反正她不许马文再碰她,因为那样实在是太疼了。马文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真是难受得不得了,让我再碰碰行不行。”蕾蕾说:“不行,绝不行。”

    经过许多晚上类似的纠缠,马文吃辛吃苦千难万险,才最后得逞。这一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是一个不用去上学的星期天,蕾蕾终于让马文称了心。在这之前,他总是说只是轻轻地碰碰她,总是将自己的脏东西弄得蕾蕾一身。蕾蕾从一开始就觉得马文这么做很讨厌。他总是弄得她想睡睡不了,而且每次都是疼得她哇哇叫。马文在她身上花了无数精力,一个大人能用来哄小孩子的伎俩全都被他用上了,他差一点把农场的小卖部全买下来。在那段难忘的日子,蕾蕾就仿佛生活在天堂里,她的口袋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马文对她百依百顺俯首贴耳,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立刻就屁颠颠地照办。

    马文终于成功地将蕾蕾像鱼一样地哄骗上了他的砧板。他刮去了蕾蕾身上厚厚的鳞片,剖开了她的肚子,很细心弄干净了,然后下到油锅里,煎成美味佳肴,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连骨头都没吐。

    蕾蕾做梦也不会想到事后还会那么疼,疼得让人想忍都忍不住。星期一去上学的时候,睡了一天一夜的蕾蕾发现自己疼得几乎不能走路,在教室里也坐不住,两条腿老是不知不觉地要夹紧才行。一下课,她便咬着牙赶快往厕所跑。她太小了,因此受到的伤害特别厉害。老师在课堂上讲着课,有声有色地朗读着课文,下课了,同学们在教室里在操场上咿里哇啦大喊大叫,蕾蕾却疼得一阵阵发呆,好像处在另外的一个世界。

    好不容易放学了,蕾蕾步履艰难地走在最后。她和同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到了小木屋的门口,蕾蕾发现马文正焦急万分地站在那等着她。一看见她,他讨好地向她走过来,搭讪地说:“蕾蕾,你回来了。”

    蕾蕾不理她,赌着气,走进小木屋。

    马文追在她后面,跟进了小木屋,又说,你回来了。

    蕾蕾还是不理她。

    马文说:“我知道,你恨你爸爸啦。”

    蕾蕾说:“你根本不是我爸爸,你是个坏蛋。你是个最坏最坏的坏蛋。”

    3

    蕾蕾的供词:自从那件事以后,很长时间里,我都不许他再碰我,我害怕还会那么疼。他呢,当然还是老纠缠我,常常半夜我睡着了,他就钻到了我被窝里。我因为害怕疼,他一碰我,我就哇哇叫。他呢,也就算了。后来他好像也死心了。我们之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隔了有一段时间,有一次我从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发现他趁我熟睡之际,已经在做那种事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疼还是疼,但是也不是太疼了。我自然还是反对他这么做,但是也没有哇哇哇叫。

    再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好几回,刚开始偶尔还有点疼,渐渐地就好了。我那时候还小,主要就是怕疼。后来他老是哄我,而且事后每次都对我特别好,那一阵他对我好得不得了,我也就不太反抗了。最主要是我那时候太小,他骗我说别人家的爸爸和女儿也这样的,我也就算了,再说,他那时候,除了这一点让我讨厌之外,其他对我都非常好。我那时候才十二岁多一点,当然好哄,而且我也觉得那事很好奇,有时候也觉得蛮好玩的。

    更重要的,是他纠缠我时,我很快就知道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这人从来就是一条路走到底,临了一定会达到目的,他老是死皮赖脸地纠缠我,死皮赖脸得不得了,不让你睡安稳了,你刚睡着,就又把你弄醒,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你想快点睡觉,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称心如意,早点让他赶快结束了拉倒。我那时候太小了,也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太大的不好。

    蕾蕾一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才感受到乱伦和失去处女膜的恐惧。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她和马文之间的事,只是一种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游戏。事实上,她并不是像她后来所说的那样反感这种游戏。对于一个读书不好,在性方面又有些早熟的女孩子来说,蕾蕾很轻易地就被引诱了。她是个受害者,但几乎又是一个同谋。她过早地介入了一种她还不应该享有的性生活。她越过了羞耻,把这种秘密的游戏当作了天经地义。从一开始,她就会利用这事,来迫使马文满足她各种小要求。她把能否满足自己的那些小要求,当作是否让马文寻欢作乐的条件。

    多少年以后,面对老李和小朱的审讯,蕾蕾仍然没有掩饰自己当年的真实想法。她并没有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马文身上。她承认在最初的日子里,马文很少强迫她,强迫她那是后来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蕾蕾认为马文还有那么一点点内疚,还知道这样做不对,是犯罪。蕾蕾并没有掩盖马文当年对她不错的一些细节。她告诉老李和小朱,当年她得病的时候,他整夜地服侍她,而同样是戴燕燕生了病,马文从来不闻不问。蕾蕾甚至承认,她第一次真正体验到性高潮,是在她结婚之后,这时候,她已经和包括马文在内的三位男人有过性的关系。

    蕾蕾和马文的反目为仇,是在她十四岁时,意识到乱伦恐惧的以后才开始的。在这之前,她并不认为马文对她做的事,有什么太大的不好。那一天从学校放学回来,她和同学们走在一起,看见一群公狗围着老扁头家的一头母狗,在田野上追过来追过去。大家于是停下来,站在高坡上看热闹。有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子,指着自家的一头黑狗说:“狗真是畜生,你们看我们家的那头黑狗,还是老扁头他家那狗的儿子呢,真不要脸。”

    在老扁头家的母狗叫春的日子里,这群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谈起了和性很接近的话题。她们堂而皇之地谈起了谁跟谁通奸,谁是谁的相好,谁结婚的时候,已经不是姑娘了。蕾蕾很少和女伴在一起,很少有机会介入这样的谈话,她好奇地问:“怎么就不是个姑娘了?”

    姑娘们格格格笑起来。她们都认为蕾蕾是假装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很粗俗地说:“怎么不是姑娘,给男人干过了,就不是姑娘了。”

    蕾蕾虽然生得人高马大,可是在同一年级的女同学眼里却嫩得很,好像是为了存心卖弄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女孩子们一个个老气横秋地卖弄起自己的准性知识。她们和城里的女孩子不一样,从小就和大自然充分接触,畜生的交媾见多了,又常常听见大人肆无忌惮地谈这些事,私下里谈论这些从来就是一件有趣的事。上行下效,女孩子们凑在一起,不知不觉地便会偷偷地学着大人议论。一个女孩子说了个已不是姑娘的媳妇出嫁的故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说那家的婆婆如何在新婚的床上垫了一层白布,到天亮时,因为没有发现白布上贞洁的血渍,便像刚下了蛋的母鸡似的,嚷着全村都知道。结果那新媳妇再也没脸活一卜去,就找了根绳子,挂在门框上上吊自杀了。

    蕾蕾的供词:我从那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而且我也明白了他对我干的事,只有畜生才会这么干。我毕竟一天天地大了,已经知道这事绝对见不得人。不仅是见不得人,而且以后想瞒住别人,也肯定瞒不住,因此我就开始恨他了。他呢,当然也觉察到了,他觉察到了我的这些心思,有一天晚上,他又来纠缠我,我死活也不肯答应。他就说,你怎么了,这几天都不高兴吗。我说,我有什么高兴的。我说我有一个和畜生一样的爸爸,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说我真倒霉,我过去竟然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他就说:“什么人和畜生的,人还不就是畜生吗。”

    我说:“你才是畜生呢。”

    他根本不在乎,说:“我就是畜生好了。”

    我说:“只有畜生才和自己的女儿睡觉呢。”

    他就说,他就不要脸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亲爸爸,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就是亲爸爸,也没什么,你不是也觉得很舒服吗,你不是也乐意的吗,你又没觉得难受,别以为我是在害你。这就好像大家借东西用一用,我用你的,你用我的,谁也没吃亏。”

    4

    马文在蕾蕾十四岁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致命弱点。在这以前,害怕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的,是马文。马文害怕别人知道了,会告他强奸罪,会把他抓起来绳之以法,可是他一旦发现蕾蕾更害怕以后,就好像自杀未遂的结局是让他破罐子破摔一样,他便变得肆无忌惮。他充分地利用了蕾蕾的恐惧。过去,蕾蕾常常用告诉别人来威胁马文,现在,该轮到马文反过来威胁她了。

    蕾蕾的供词:他总是死皮赖脸地说上一大套。那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要脸,我当然还是不肯依从他。我已经明白乱伦是要让众人唾骂的,但是正如他所说的,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亲生的父亲和女儿,在这一点上,我的心里稍稍要好过一些。我那时候十四岁了,在学校里,和同学在一起,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好多事我也懂了。因为他老是纠缠我,我拿他也没办法,我哭过闹过,全没用。

    我曾经对他说过,我已经不是姑娘了,我以后结婚时会给人发现的,那怎么办呢。他说你结什么婚呀,要结婚也还早呢,又说你反正不是姑娘了,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肯,他就和我吵。他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开始对我蛮不讲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是他害怕我对别人说,等到我知道这事的严重以后,他倒反而不在乎了,他老说,这事就是讲出去,又没有第二个人看见,不作数的。而且讲出去了,没脸做人的是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蕾蕾的反抗事实上只是更加刺激了马文的罪恶欲望,他知道蕾蕾现在比他更害怕事情张扬出去,因此他经常地表现得有恃无恐。慈父的面具已经不复存在,温情的面纱也已经揭去,他对蕾蕾的所有要求,都以她是否让他满足欲望为准绳。他终于完全变成了一头野兽,没有任何理智可言。随着蕾蕾一天天大起来,由于担心她会离他而去,他一天比一天更有那种把蕾蕾控制在自己手中的野心。他觉得蕾蕾就是应该属于他的。

    “我又没有亏待你,好多人,都是老姑娘了,还不知道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没完没了地用最厚颜无耻的话骚扰她,越是下流的话,他说得就越起劲“是我让你一点点大就尝到甜头了,你还老觉得吃亏。”

    有时候,他又干脆威胁她说:“你逼急了我,我就到大街上喊去,我就去喊,喊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就说是你要我跟你睡的,我害怕什么,我们干脆大家一起臭。我就说你天生是个小骚货,就说你没有我睡不着觉。”

    蕾蕾的供词:我的反抗越来越强烈,因为我一天天大起来,也越来越懂事了。老实说,主要是这种事,太让人感到恶心。我坚决要求在小木屋里用木板隔起一道墙来,我说,我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他说,人家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起初不肯答应,后来还是答应了,但是说好我晚上不得把门锁上。我只好哄他,答应了他,我想只有答应了他,他才肯请人来隔木板墙。后来他说我说话不算数,常常半夜三更地捶门板,捶得咚咚直响。那门上的插销,不知道给他撬坏过多少次。

    随着我越来越懂事,我更害怕他把这种事说出去。我知道他其实也怕,他只是看到我怕,才做出不害怕的样子的。后来我真急了,我就说,你出去喊好了,我就说是我想跟你睡觉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这样说了,他反而拿我没办法。他拼命捶他的门,我照样睡觉。后来,我对他的防范也是越来越严,我这人睡觉很死,因此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有意在床前和门前放一些一碰就响的东西,譬如脸盆什么的。他晚上要是进来,一碰到,叮咛啷当一响,我就醒了。此外,我就是在夏天睡觉,也总是穿着长裤,穿那种套头的汗衫,胸罩也是那种后面有扣子的那种,并且一定是系着皮带睡。

    我的力气也变大了,他发起疯来,虽然劲也不算小,但是只要我拼命抵抗,他拿我也没办法。我们经常在晚上要打来打去地折腾半夜。有时候,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像小孩子一样的哭,有时候还撵我走。他说,你现在有本事了,不要靠我了,你就走好了,你可以去找你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那时候毕竟还要靠他,虽然我母亲不知道我们的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她要是知道了,也饶不了我们。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那时候我中学还没毕业,为了没地方可以去,我一个人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无论他怎么胡搅蛮缠,我就是不让他得逞。他那段时候真快要发疯了,他变得越来越下流,有些事根本没办法说出口。他偷看我洗澡,偷看我上马桶,甚至有时候故意把自己的裤子弄掉下来。有时候,我洗衣服,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我面前,把短裤脱了,扔在我盆里,然后就这么光着下身对着我。我不理他,他就让我再给他拿一条干净的短裤。我要是不肯,他就存心那么光着屁股站在那,要不就坐在门口,我怕有人进来看见,没办法,只好乖乖地替他拿。他洗澡从来不关门,我怀疑他也是故意的。常常我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嬉皮笑脸地从澡盆里站起来。我想到这些事,就感到非常的恶心。

    因为他一直不能得逞,他就真的要撵我走,他知道我没地方可以去,他那时候总以为我离不开他。他说你老在我眼皮底下转来转去,把我撩拨得心痒痒的,偏偏又不让老子碰你,你也太狠心了。天下大得很,你去哪都行,可就是别在这害我了。后来,他又采取不给我伙食钱的办法。在过去,每个月吃什么,他都让我做主。我不满足他的企图以后,他就不给我钱了。他自己饿了,就到小卖部去随便买点什么吃的,我呢,饿得头昏眼花,连路都走不动。他还说,我是不好,我是下流,谁叫你把我逼急呢。又说,只要你答应我,我们什么都和过去一样。

    我没有别的办法,有时候只好让步。

    5

    办公桌上放着一大堆有关马文的材料,以及对蕾蕾的审讯记录。老李伸了个懒腰,从马文的材料中,拿出一张马文的照片,他凝视着马文的这张半身照,陷入了遐想。照片上的马文瞪着一双老实巴交的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看照片的人。老李把马文的照片举了起来,凑在台灯下,毫无目的地又研究了一番。

    一生都在和罪犯打交道的老李不敢相信,就是这双老实巴交的眼睛背后,掩藏了那么肮脏不堪的罪恶之心。他不敢相信就是这张神情恍惚的脸,有时候因为心灵的丑恶欲望,会扭曲得非常的狰狞恐怖。

    很难想象马文每个月发了工资以后,就像做什么交易似的,把生活费如数交给蕾蕾。蕾蕾为了躲避饥饿的压迫,不得不在每个月的这一天里,向她慈爱的继父尽一夜让人恶心的义务。在这法定的一天里,马文将疯狂地发泄他积聚了一月之久的欲望,他将死去活来地尽情折腾,从天黑一直折腾到天亮。

    蕾蕾正是在这种折磨下一天天成熟起来。她不止一次想到死,想到自杀。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蕾蕾将马文掀翻在床下,跑到小木屋外面去了。她一口气跑到了白云水库的边上,呆呆地坐在堤岸上发怔。她没有勇气纵身跳到水库中去,死对蕾蕾来说,从来就是一种遥远的诱惑,太遥远了,结果蕾蕾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她只能没完没了地设想自己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她只能设想别人对她寻死的反应。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蕾蕾可以想象,没人会对她的死感到真正的悲伤。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蕾蕾很轻易地就打消了死的念头。她曾看见过从水库里捞出来的一个淹死的女孩子,五六个男人轮流把女孩子放在肩膀上颠着,试图将已经咽了气的女孩子救活过来。很多人围着看,小女孩的母亲赶来了,呼天抢地地哭着。小女孩的脸是紫的,尤其是嘴唇附近紫得最厉害,蕾蕾曾经在很接近的位置上,仔细端详过小女孩的遗容,这是一个她所熟悉的女孩子,连续多少夜,蕾蕾都做着恶梦。女孩子的狰狞的遗容不断地浮现在她面前,她一合上眼,就又回到了水库边上。

    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蕾蕾没有了丝毫恐惧地坐在水库边上,怀念起那个淹死的小女孩。蕾蕾怀念着她们在一起做过的游戏。旧时场景一幕幕地重复,蕾蕾显得很平静,即使是想到小女孩狰狞的遗容时,也一点没感到害怕。死亡似乎也有了它亲切的地方,蕾蕾一个人坐在黑夜里的水库边,心猿意马地胡乱想着。蕾蕾知道,马文这时候正在小木屋子里火烧火燎地等着她。这是一个法定的日子,马文也许根本没想到蕾蕾想干什么。他现在很可能守株待兔,正躺在床上静候蕾蕾的到来,也很可能正拎着风灯,在小木屋附近不得要领地到处寻找蕾蕾。蕾蕾突然感到很悲伤,因为她知道马文根本就不会想到她真的想要寻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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