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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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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佣无奈:“又得劳驾邻居报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位新小姐没有家人?”

    女佣摇摇头。

    今日,她显得比较憔悴,干燥的黄头发底下露出黑色发根,紫色指甲油有点剥落,打扮前卫的她必须不住修饰,否则外形马上破败。

    巡警前来问话,司机阿路负责对答。

    说了半晌,新曼琦在警察劝喻下离去。

    她悻悻地说:“我明日再来,我有的是时间。”

    大家都很无奈:“时间为什么不用在学业或是事业上。”

    “竟有这样恶劣的女子”“同华小姐相比像日与夜”“怎样应付这个女子呢”

    芝子暗暗好笑,一屋都是斯文人,自然束手无策,她也不便献计。

    其实,随便找个人,把新曼琦打一顿,丢下一句话:“以后不准去申家”她一定会收敛许多。

    是,打人是非法行为,但是她这样騒扰勒索,又何尝是良民,以眼还眼,是芝子所认可的自卫术。

    稍后,申元东回来,与他们隔着房门问话。

    “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我,不准瞒我。”

    大家不敢出声。

    “芝子,你留下来说话。”

    走廊里放着栀子花,浓香依然,但是花瓣已经转黄,转瞬即谢,再要看花,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你说该怎么办?”

    芝子笑:“是你爱过的人,又不是没有能力照顾她,找周律师再同她谈谈条件,一次过打发她。”

    “她那脾气,她一定会再来。”

    “那也没有办法,或许是前世所欠,一个男人,总不能把女人丢在街上不顾。”物伤其类,芝子悲哀。

    申元东沉默。

    “对不起,我讲多了。”

    芝子骑着脚踏车往街角复古式冰淇淋店。

    那里是同学们最喜欢的歇脚处,看到芝子,都觉意外,并且叫:“申,看谁来了?”

    申经天自一角转出来,他穿着紧身衣,像是预备去赛车。

    “我请你来参观这场非法山路赛车。”

    芝子骇笑。

    “不要怕,是脚踏车,不过,时速很劲,随时逼近五十公里。”

    “你真热爱运动。”

    “是,家里已不准我滑浪,否则,可终身住在沙滩上,这些有限活动,也全靠小叔只眼开只眼闭,才有机会实施。”

    “他厚爱你。”

    “我不善读书,亦不想勉强自己。”

    经天笑嘻嘻,取饼头盔。“芝子,跟我来。”

    “我有职责在身。”芝子说。

    “一会就走,不怕。”

    有人递一瓶啤酒给芝子,芝子喝一口壮胆。

    她随团出发。

    芝子坐在四驱车后座,跟着申经天他们往树林泥路出发,飞溅起来的泥斑沾满一身,他们欢呼喝彩,在明月劲风下,享受自由。

    芝子心想,这是会上瘾的,玩累了,回去倒头大睡,第二天再来。

    谁要读书求上进呢,这班子弟,反正一生用的永远是长辈挣下来的产业。

    将近终点,忽然数辆车撞在一堆,有人飞跌到山坡上,申经天爬起来,除下头盔,芝子看到他,一脸鲜血。

    她连忙下车奔过去扶他。

    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轻轻说:“输了。”

    那边终点有人欢呼,已选出冠军。

    芝子说:“回去吧。”

    “慢着,我足踝脱骹,需往医院。”

    芝子说:“我不能陪你,我要回去。”

    申经天点头“我明白。”

    自有同伴来扶起他。

    芝子一个人静静回家,除下泥迹斑斑的脏衣服,累得马上睡着。梦中,还像是劲风袭脸,叫她辗转反侧。

    清晨,她醒来梳洗,下楼,看见申经天左脚打了石膏坐在会客室。

    看见芝子,他眨眨眼,有点尴尬。

    芝子意外“这么早来干什么?”

    “想念你。”

    芝子没好气“来听小叔教训吧。”

    “被你猜到了。”

    这时,女佣出来请他。

    他担心“希望不是扣零用。”

    做他真好,最大的惩罚不过如此,不像孤女芝子,弄得不好,死在街边。

    芝子不替他担心。

    不到一会儿,他出来了,低着头,有点无奈。

    芝子忍不住问:“小叔说什么?”

    申经天边吃早餐边说:“叫我珍惜身体发肤。”

    “金石良言。”

    “他说他失去健康,不知多羡慕我,最后,劝我改练游泳及高尔夫。”

    “没有扣零用?”

    “所以才叫我更加羞愧。”

    他狼吞虎咽,大坑阡颐,看样子受伤的足踝很快可以复元。

    吃完了,他躺在休息室的沙发里“芝子,替我搥腿。”

    芝子笑着不去理他,她抓着一本杂志翻阅。

    “其他的保母都闷得吃不消辞职。”

    “是吗?我特别迟钝,我觉得很安静舒适。”

    “芝子,你这个人很特别。”经天说。

    这时,朋友在门外找他,他走到厨房顺手捧起一箱红酒离去。

    芝子忍不住摇摇头。

    还是个大孩子呢,遗传因子作祟,也许一辈子不会长大,也可能是故意纵容自己,为什么要长大承担责任?

    他乘坐朋友的车子呼啸着离去,有着散发不尽的精力。

    芝子回到屋内。

    身后传来声音:“我的情况虽然严重却相当稳定,你不妨出去走走。”

    芝子没有转过头去“我不闷。”

    “怎样看经天?”

    芝子不予置评,过一会儿她说:“听说爱冒险也是一种遗传,天生不觉害怕,从冒险中取得无上快感。”

    “你说的不折不扣是经天,前年在巴西悬崖跳伞险些丧命;又爱潜水,一次深入大堡礁海底崖洞氧气耗尽差点出不来;在佛罗里达滑浪,又被他人的滑板击中头顶,缝了二十多针。”

    芝子骇笑。

    “自十五、六岁起就不愿静下来。”

    芝子轻轻说:“祖先一定有冒险细胞。”

    申元东答:“我可没遗传到。”

    芝子惊讶“你更加强烈,做这么多次大手术,少一点勇气都不行。”

    “咦,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芝子笑“不自觉也是常事。”

    “可是,人贵自知呀。”

    这时,佣人找过来说:“元东,罗拔臣医生来了。”

    芝子回过头去,他已经走进会客室。

    每次都迟一点点,不然,可以看到他的容貌。

    是故意的吧,芝子同自己说:她不敢看他,怕失望,愈是不看,愈是不敢,一听他声音,马上垂下头。

    女佣走近说:“元东快要换季,由你帮他整理衣物吧。”

    芝子点点头。

    她拎来大包小包“这些都是新衣,请把招牌都拆下来,贴身穿的全洗一洗,然后分类。”

    芝子都接过来。

    她已经替他整理过旧衣服,知道申元东衣着朴素简单,一式一样的翻领t恤十多二十件,卡其裤半打,已经足够,绝不花巧。

    不过他要求绝对清洁,白毛巾时时用沸水烚煮,床单也天天换。

    这样一个人,外形不会太叫人讨厌吧。

    况且,他有一个那样英俊的侄子,他们长得相像吗?

    想起经天,芝子微笑。

    比起他小叔,他邋遢得多,头发无暇理会,衣裤团得稀皱,一看就知道搁乾衣机里没即时取出,球鞋脏得像一团垃圾但不知怎样,看上去反而无比潇洒。

    叔侄要是相似,两个人都长相漂亮。

    女佣赞美“眼力真好,小招牌逐针挑出,元东说这种标签叫他看上去像广告牌。”

    真有性格。

    芝子抱着衣物到洗衣房,柔软的男性中码内衣,不属于兄弟,也不是男友的衣物,她忽然尴尬起来。

    女佣接过“让我来。”

    她正在熨衬衫,芝子取起熨斗,开始操作。

    在孤儿院,她什么都做过,家务都拿手,是个熟手女工。

    女佣笑说:“元东口袋里总有东西。”

    一支透明塑胶走珠笔、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角子、锁匙,什么都有。

    芝子觉得脖子有点酸,揉了揉。

    司机进来通报“陆管家来了,找你呢。”

    芝子连忙奔上去。

    陆管家一脸笑容“芝子,做得很好,众人对你都嘉奖。”

    芝子难为情,其实她什么也没做。

    “薪酬都替你存进户口,你怎么一毛钱都不花。”

    芝子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

    “可是走不开?这份工作最磨人的地方是没有例假,很多人不愿做。”管家有歉意。

    芝子不出声。

    “接着这半个月会更忙,申先生太太会来探访元东,我先过来准备一下。”

    芝子一愣,父母与子女见面,还要准备,规矩一多,关系一定生疏。

    “他们住哪一间房间?”

    “不,他们另有住宅,这次来,预备请客招呼亲友,有得忙了。”

    看来,探访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节目。

    “课程还忙吗,可跟得上?”

    芝子答:“快放暑假了,还能应付。”

    避家点点头“我要去电报山,这里还是由你打理。”

    她匆匆离去。

    芝子这才知道,申氏住在电报山。

    他们喜欢分开住,干脆一人一间屋子,心情好,预约才见面,客客气气,保持距离。

    在孤儿院,十多个孩子一间大房,晚上,呼吸声此起彼落,卫生间地下永远湿漉漉,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啊,相差太远了。

    不过,心理上,申元东也与她一般孤苦吧,父母来了,竟要管家通报。

    回到房间,发觉申元东留下电邮。

    “罗拔臣医生说,可尝试采用机械手臂做手术,这种仪器可以进行人手做不到的精细手术。”

    芝子问:“可是,还需要适合的心脏?”

    “正是,仍在等待中,久病成良医,我对这方面的常识异常丰富。”

    芝子转了话题“请播放中国民歌给我听。”

    “哪一首?”他有点意外。

    “那首‘到了明年花开时,我再给你送花来’。”

    “你听过这首歌?”元东问。

    “在你门外欣赏过。”芝子答。

    “明年今日,猜猜你在什么地方,我又在什么地方?”

    芝子涸葡定:“我仍在这里打工,你已经完全痊愈。”

    他吃惊:“你竟这样有信心。”

    芝子答:“是。”

    “我父母前来探望的事你已知道?”

    “陆管家已知会我。”

    “麻烦你一件事。”

    “一定办到。”

    “陪经天买一套西装,配衬衫领带,还有,头发剪短,刮去须碴。”

    芝子笑了“真是苦差。”

    “为了他的前途设想。”

    “还有冇其他事?”

    “这个请求也许过分。”

    “做得到我一定做。”

    “扮作经天的女友,他父母见你斯文娴静,一定对他改观。”

    芝子愣住。

    “你也准备几件见客的衣裳,见一见长辈吧。”

    芝子连忙说:“我怕穿崩,我不会说话。”

    “你毋须说一个字,无论人家讲什么,你爱不爱听、接不接受、懂或不懂,一于微笑。”

    “我还是认为─”

    “芝子,”他的语气沉下去:“请捱义气。”

    芝子咧开了嘴,捱还用到一个“请”字,真是怪人。

    “好吧,我看看经天可会接受?”

    “这样可爱的女伴,到什么地方去找。”

    芝子觉得这话中有话。

    她马上说:“我来申家做工,并无他意。”

    电邮中止。

    下午,申经天来了。

    他赌气地躺在梳化上,面孔朝里边,一直诉苦:“爸妈随着祖母一起来查我功课,这次惨了。”

    芝子劝慰他:“不是说这里一共住了七八个堂表兄弟姐妹吗,查也查不了那么多,况且,你小叔一定挺你。”

    “幸亏有小叔见义勇为。”

    “孝顺父母,顺从他们意思,你看我,是个孤儿,多么可怜,来,我陪你去买几套衣服。”

    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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