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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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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林森晚上加班,雪儿庆幸自己不用编借口交代行踪,只要赶在林森下班之前回到家便行了。

    丁一民果真狮子大开口,说要去五星级饭店吃法国菜瞧他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着实掩去了原本那份毛躁之气,雪儿原先穿着长裤,为了配合他,配合他们要去的地方,只好上楼换了裙子再下来。

    他还开了车来,虽然只是半旧不新的国产车,但那诚心不容人忽视。

    雪儿带着笑意等着看他有何惊人之举。他有板有眼地用法文点菜,腔调稍嫌生硬了点,而且才坐下没十分钟,他便不安地在调整姿势,看得出那身正式的服装实在是别扭束缚。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原来的你。”雪儿忍不住开口。

    “你男朋友穿着西装,我以为你比较喜欢打扮正式的男人。”

    才怪!林森最恨西装、领带、皮鞋,至于那一大早丁一民见到他的西装革履,或许是因为林森是从某个相亲场合直接赶上台北的,没时间也没心情更换装束。

    雪儿笑了,但不忘澄清“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邻居而已。”

    “我看他很关心你。”

    “他拿我当妹妹。”

    “真的?那我就有机会了。”他喜不自胜,挥手的动作大了一些,桌上的玻璃杯应声而倒,洒了一桌子的水。

    他懊恼地看着眼前的残局。

    待者很快过来将桌面收拾干净。

    “我这个救命恩人今晚可丑大了。”他自嘲。

    雪儿以笑容来表达她毫不以为意。

    席间,丁一民畅谈他采访发生的趣事,又洋洋洒洒念了一串他访问过的对象和大名,雪儿虽然一知半解,却还是频频点头。

    然后,她打断他“你认识很多人?”

    “工作需要。”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个人?”

    他拍拍胸脯“说吧!”

    “一个女孩,名字叫天璇,生日是十一月十一日,今年满二十七岁。”

    “放心!包在我身上,如果我查不到,还可以叫我朋友帮忙,我们所认识的人全加起来等于台湾的人口数了。”

    雪儿的希望重新被点燃。她不是没拜托几个联络得到的同伴留意,回给她的消息却总令她泄气。见到丁一民胸有成竹的样子,雪儿心上一块大石稍微松了一下。一星期后,丁一民打电话给她,听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雪儿已猜到八成,忍不住先叹了一口气。

    “抱歉,让你空欢快一场。”丁一民满怀歉意。

    “我知道你尽力了。”

    面对只剩两个半月的期限,雪儿有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感觉。

    她随口问:“有没有其他可以找到一个失踪了很久的人的方法?”

    “在报纸刊登启事。”

    “这会有用?”

    “我可以帮你在各大报刊登寻人启事,除非那个女孩跑到深山隐居,不和外界接触,否则地一定会看到的。”

    “好!就照你说的去做。”

    雪儿托丁一民拟了一则启事,为了不引起林森注意,联络人写的是丁一民的名字,留的是他办公室的电话。

    启事醒目,丁一民说要放在报头下,让人不用翻开报纸便能一眼看见这则消息。

    林森当然也看到这则启事,咕哝了几声奇怪,还拿给雪儿看。

    “或许是同名啊!”雪儿用力装出不知情的模样。

    还好林森也没怀疑到她头上“天璇这名字并不普遍呀?”

    “如果可以借机把你的天璇找出来,不是好事一桩吗?”

    林森怔了怔,一个苦笑和一抹忧伤占据了他嘴角眼底。雪儿没发现,因为她根本不敢正视他,怕自己心虚之余会露出马脚。

    启事预计刊登一个星期,到了第五天,回音终于来了。

    丁一民告诉她“有一个女孩于打电话给我问我为什么要找天璇,我问她是不是天璇,她又不肯回答!”

    “结果呢?你有没有把我的名字和电话给她?”

    “给了!她说直接找你谈,我就是要问你她和你联络了没?”

    “我还没接到她的电话。”

    “我们先挂断吧!说不定她马上就打给你了。”

    “好!”她不由得满心欢快“这次真的多亏你,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朋友之间是没有‘麻烦’这两个字的。”

    “多谢你”雪儿说完马上挂上话筒,一心期待电话铃声响起,孰料它半点动势也没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儿的欢快已被焦急不安取代。

    万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天璇的女孩临阵退缩,不肯和她联络,怎么办?

    电话作响。

    她马上抓起话筒“我是邵雪儿。”

    话筒那端愣了一楞“是你要找天璇?”

    “没错!”

    “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据说我和她长得很像,我我找她的事没办法在电话里详谈,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你是那个化妆品广告模特儿?”

    “是的!”

    对方考虑了一下,才道:“好吧!说个地方。”

    “blue好吗?半小时后见。”

    “你知道这间pub?”语气好吃惊。

    雪儿有意试探她究竟是不是天璇“你最喜欢这间pub,不是吗?”

    对方的反应是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雪儿几乎要肯定她就是天璇了,但她理智地咬住唇没出声,免得把她吓退了。

    “好,就半个小时后,你在酒吧等我。”对方交代。

    “一言为定。”

    雪儿放下话简,勿勿忙忙加件外套,穿上球鞋便在下跑,她一颗心涨得鼓鼓的,几乎想放声高歌。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她找到天璇了。

    这下子她的任务想必能如时交差。

    雪儿催司机加快速度,故而她只花了二十分钟便抵blue。她如约在吧台坐下来,叫了一杯可乐,眼睛则盯着进出的大门不放。

    然而,人来人往所带给雪儿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看看自己的表,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分半钟,她真害怕天璇会临时改变主意。

    又有人从门口进来了,她欣喜地抬头一望,随即被泼了冷水,是个女孩子,不是天璇。

    雪儿低下头咬着吸管,有气没力地喝了几口可乐,冷不防一只手在她肩膀一拍、答她差点呛住。

    她回头一看,是刚从门口进来的那名女孩。

    “你是邵雪儿?”

    她迟疑地点点头,眼前的女孩和雪儿一般高,五官清秀分明,十分甜美,但她不像雪儿更不像照片上的天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六年的时间会令一个人的容貌改变如此之大?太不可思议了。

    笔尔,她怯怯地发问:“你就是天璇?”

    “不是,我是天璇的朋友纪香丽。”

    雪儿精神一振“我晓得,你是天璇最好的朋友兼爱情顾问,她在日记中时常提起你的名字。”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从什么地方得知天璇的事情?”

    “林森。”

    纪香丽闻言怒气攻心“一个天璇栽在他手里就够了,你也当傻瓜?”

    雪儿急忙辩解“阿森是我的邻居,一直很照顾我,他告诉我天璇的事又把天璇的日记借给我看,最重要的是他始终深爱天璇,不曾忘怀过她。”

    纪香丽凝视雪儿片刻,才以着悲哀的语调道:“你和天璇一样,再怎么吃亏还是为他说尽好话。”

    “天璇呢?她为什么不来?我想见她。”

    纪香丽以怪异的神情看她。

    雪儿不愿做此猜测“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林森竟然省略了结局没告诉你?真不晓得他存什么心。”纪香丽恨恨地骂。

    “结局?什么结局?”

    “没有人知道天璇现在在哪里。”

    雪儿一愣“天璇不是那么绝情的女孩子,即使她要躲起来疗伤,她也不可能和至亲好友断绝联系。”

    “说得对!可借她身不由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雪儿一眼,低下头轻声说道:“天璇已经不在人世,她早在六年前就死了。”

    这两句话有如青天霹雳打在雪儿的头上,震得她眼冒金星,无法言语,无法思想,无法移动,只能呆呆地直视前方,张大了嘴挤不出半点声音。

    天璇死了?

    “你还好吧?”纪香丽先是惊惶继而茫然的表情大吃惊,不明白天璇的死为何对她造成如此严重的打击。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她苦心寻找,打定主意要化解她和林森之间的藩篱的天璇竟然已经死了?而且,是早在六年前便不在了!

    好彻底的一走了之。

    雪儿用尽全身的力气灶:“我要知道经过,全部经过。”

    纪香丽点头,握住雪儿的颤抖不已的手,缓级地说起那段往事。

    pub里震天响的音乐无法对她们造成干扰。

    任何一个熟睡的人在半夜三点进电话吵醒,修养大概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纪香丽除外,因为她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后,便将话筒扔在枕畔,继续作她的春秋大梦,连醒都没醒过来,自然也没有清楚的神智对方痛骂一顿。

    但是,这次不同。

    断断结结的抽噎声吵醒了她,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时分不是梦境或是现实,真到看见那传出声音的话筒,才百般无奈地将话筒紧耳朵再“喂!”了一声。

    “香丽,抱歉吵回你了。”是个有着浓浓鼻音的女孩。

    纪香丽一下子清醒过来,紧张万状!“怎么了,天璇?”

    “我们闹翻了。”

    纪香丽叹了一口气“说来听听。”

    “明天,哦!不应该是今天了。”

    “是你的二十岁生日。”纪香丽接口。

    “我取消了‘blue’的场地租约。”

    “为什么?你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订到的。”

    “他不能来。”

    “又是他?”香纪丽忿忿不平“想必又和江萤萤脱不了关系。”

    “他只能留在中午的时候给我,其他时间他要上班。”她的声音愈来俞愈轻。

    “晚上呢?”

    “他要陪江萤萤上教堂。”

    “哼!他那个无神无鬼论的人什么时候改信上帝了?”纪香丽知道不该火上加油,但她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天璇,够了,到此为止吧!再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真相信他那些牵强的理由吗?她的男朋友失恋了,他就照顾得到那么无微不至,反而把身为女朋友的你撒在一旁不闻不闷,这样合理吗?”

    “阿森一向以朋友为重。”

    纪香丽没好气。“天璇!你别替他编借口。”

    天璇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应该绑住他。”

    “你又在为他说话了,他给你的伤害还不够吗?”纪香丽气急攻心“你该不会妥协了吧?答应他中午陪你,晚上陪江萤萤?”

    “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爱情。”

    纪香丽的心一阵揪紧,天璇这句话说得很低很轻很有气无力,她仿佛看见晶莹的泪珠滚出天璇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而天璇咬紧唇不敢出声,不愿挚友为她更加担忧。

    “我想,他已经不爱我了,我想,我应该潇洒一点,我想,我最好走得远远的,我想,是次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纪香丽想叫出声,天璇,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吗?你平素足智多谋,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他?为什么不教他吃吃苦?为什么反而要委屈自己?为什么任那两个人自在逍遥、顺心如意?

    但她终究没将这些话喊出口,她太明白天璇是如何全心全意地爱着林森,她甚至不骂他、不怪他,最后,还选择成全他,不令他为难。

    她不得不同意道:“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离开他,放过自己,一切重新开始。”

    “香丽,明天陪我去海边好吗?”

    “当然!”她一口答应下来“我骑机车去你家接你,先去海边,晚上则去吃大餐庆祝你成年。”她想办法使语气活泼“先说好,只有我和你,不许另找陪客,我觉得我是最有资格陪你过二十岁生日的人,哦!当然是除了你爸妈以外。”

    “幸好我还有你。”

    “是,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帮你忘记所有的伤心事,看你恢复成原来的你。”

    “香丽,告诉我。”天璇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交友不慎’这个问题?”

    “唷!看不出来你还会读心术。”纪香丽道,随即一本正经“很晚了,好好地去任一觉,明天,不对,是今天,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今天是你的二十岁生日。也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好不好?”

    “当然好。”

    雪儿听得入迷,并没有埋怨纪香丽为何不直截了当说重点,反而一点一滴地将往事详尽叙述。

    纪香丽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雪儿焦急地望向她寻求下文,却意外地发瑞她泪流满面,硬咽得不能出声。雪儿想也不想便伸手坚定反握纪香丽的双手。

    “虽然已经六年了,我却总觉得这是上刻才发生的事情。”她道。

    雪儿点点头,表示她懂。

    纪香丽吸吸鼻子,清清喉咙,才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会倒追你,成为你的女朋友,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永远不会辜负我。”天璇以戏谑的口吻这么对纪香丽说。

    “我可是会很大男人主义的哦!”纪香丽吓唬她“快从实招来,有没有和旧情人藕断丝连?”

    “旧情人?”天璇的眼珠一转“你是指哪一个?哦!那个姓林的吗?哎呀!我忘记他够名字了。”

    纪香丽勉强挤出附和的笑容,心里在说:天璇,不要逞强,不要逼自己漠视,不要故作若无其事,任何伤口都需要时间治疗,天下没有特效葯这一回事。

    “我想下去玩水,你要不要一起来?”天璇问道。

    这里是个废弃的海水浴场,由于非假日的关系,来的人并不多,放眼实去只有零散的几个背影。

    纪香丽摇头。

    “那我自己去了。”

    天璇连袖子、裤子都不卷起来,便一步一步地走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她先是在水浅处来回漫步、偶尔立在某处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沉思,更多时候是低着头动也不动。

    香丽相信她在掉眼泪。

    天璇向来不懂得掩饰心中的情绪,这或许是她输给那八面玲珑的江萤萤的原因吧!

    她是那样自然直率的女孩,想什么就说什么,开心便大声笑,唯独哭的时候是背着人,小心翼翼地把泪水掩饰起来,不刻意以柔弱的姿态博取怜借与同情。

    “别走到太深的地方?”纪香丽高出。

    天璇回头对出一点头。

    今天的天气很好,有着灿烂的阳光及湛蓝的天空,可想而知今天的夜会十分美丽,会有天璇最爱的黑夜、皎月和星子,或许的该再计划一下到哪里观夜景、看灯海,好满足一下天璇这个晚上出生的女孩。

    一阵轻风吹来,莫名的凉意窜上纪香丽的背脊。十一月的天气虽然好,但空气中已有冬天的味道。天破穿着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件仔裤。另外还带了一件外套,应该已经足够,偏偏她执意把自己弄得湿淋淋的,可不要感冒了才好。

    她把头发全藏在一项红色的小帽里倒是明智之举,至少头发没湿,着凉的机会小上许多。

    “天璇,你玩够了没?”

    “你闷了?”

    “怕你玩得太高兴,干脆浸下去洗个澡算了。”

    天璇放声大笑,一踢腿,把水花弄得四处飞溅,纪香丽没奈何,由得她继续玩下去。

    又是一阵风,这风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挟带了大量灰云过来,一下子便遮住了太阳,那原本微微的冷此刻相对扩张,让纪香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身处冰冷的海水,天璇怎么可能毫无感觉?除非她的心已在缥缈的那一方,对外界的一切暂时失去知觉。

    “天璇,天气似乎变了。”

    纪香丽重复了三次,天璇才一脸迷佣地回过神来看着她。

    “好像会下雨的样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你那身湿衣服最好赶紧换下来。”

    天璇仰头看天空,这一看又出了神,真到纪香丽不得不弄湿衣服,步下沙滩,任浪花拍湿她的鞋袜与长裤。

    “快走吧!等会儿下雨就不好了。”

    天璇牵牵嘴角,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然后,又是一阵风,纪香丽永远不会忘记这天的风刮得多么诡异、多么阴凉,又多么可恶。

    天璇头上的红帽子被风轻易地吹落,飘浮在海面上,她一头长发因而披散了下来。

    只听见她着急的喊:“阿森送我的帽子。”

    然后,她便转身要去拾那顶早已湿透的帽子,纪香丽以为天璇的拖拖拉拉是舍不得太快走,遂放弃了催促的念头,罢了!她要待多久就待多儿,如果她可以因此开心一点、少想林森一点,她这个朋友又何尝不能舍命陪君子?

    纪香丽心不在焉地看看天、看看海,再看回天璇,才发觉天璇的帽子被?舜抛撸焓忠叭醋苈淞丝眨恢痪跫洌叩剿罴把牡胤剑昧σ痪鸾弊尤绞郑估床患靶朔艿睾俺錾贡灰徽笸蝗缙淅吹拇罄搜兔唬布淙肆庇谙拮佟?br>

    纪香丽惊得呆了,好半晌才恢复意识,嘴中乱七八糟喊救命,身子已冲到水里朝天璇失踪的方向游去,她知道天璇不会游泳,但是,大海似乎存心和她作寻,之前的大浪猝不及防地带走天璇,眼前的大浪却无视的的努力,将她打回沙滩上。

    她不顾一切还想再冲下去,却被原本在附近闻声而来的人拉住。纪香丽不停地挣扎、不停的哭喊,她耳边也是一团乱,有人去打电话报警,有人商量该如何营救落水的女孩。纪香丽只觉得一阵椎心剜骨的痛,呼吸一窒、眼前一黑,便完全不省人事。

    她再清醒过来是数小时的事,那时、她人已在医院,病床边站了好几个人,她第一眼接触到天璇的父母,连忙坐起身子,追着问:“天璇呢?天璇呢?”

    “他们找到她了。”林森道。

    她这才看到立在房间角落的林森,顾不得对他吼叫发脾气,天璇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什么叫作找到她了?她在哪?我要去看她。”

    “她死了。”林森低声宣布。

    纪香丽的脑子一声轰然在响,炸成一片空白。

    “天璇的后事我们会处理,你别太自责。”天璇的父母如实说,要她好好休养,然后使离开了病房。

    纪香丽父母则气急败坏道:“看你闯了多大的祸。”说完,便追在天璇的父母的身后出去。

    她一脸茫然,不能完全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纪香丽连滚带跌下床,林森搀住她,她设有拒绝,她一心一意想见到天璇,林森知道她在哪里。

    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去太平间。

    天璇动也不动地平躺在推车上,只用一条白布盖着,纪香丽颤抖着手掀落它。天璇的尸体并没有一般溺水者会有的浮肿,脸孔有说不出的平静安祥,仿佛只是陷入沉睡,她的双手在胸前交握,手里还紧紧抓着那顶红帽子。

    这样的打击太大,太严重,太突然,纪香丽眼神空洞,连一滴泪也没掉,但实际上已濒临崩溃边缘。

    “听说天璇出事的时候和你在一起,你不是明知道她不会游泳,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

    林森谴责的语气将纪香丽拉回现实,她想也不想扬起手就给他一耳光,巴掌声清脆响亮,这下耗尽了纪香丽全身的力气,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顿悟似的号啕大哭。

    “我这一巴拿是代替天璇打你的,害死他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出事,她会好好的活着,她会过完她二十岁生日,她”纪香丽看往天璇“她不应该躺在这里,她不应该死,她她”

    林森忍住睑颊热辣辣的痛,低下身子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你!因为你送她那顶该死的帽子,因为即使你令伤心她却还深爱着你。她为了捡你送的帽子,忘了水深,忘了安全,一个浪扑了过来,我就看不见她了。”她对着林森拳打脚踢,泪水泉涌“我恨你,我恨你,你害死天璇,我恨你!”林森呆若木鸡,机械化地站起身子,移动脚步来到天璇身边,他不相信天璇真的死了,他不相信。

    但是事实摆上眼前,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了,她再也不会用那甜蜜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盯着他瞧,甚至,她无法亲手给他一巴拿。

    他把手覆盖在她早已僵硬变冷的手背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如果天璇不去海边就不会出事,她去海边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是因为你。”纪香丽近乎歇斯底里的指控着“都是你,你对不起她,你害死了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天璇她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误便是爱上你,她不该死,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不!不!”他发狂地摇晃天璇僵硬的身子“天璇,醒一醒,醒一醒,听我解释,天璇,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天璇!”’他一拳打在冰冷紧硬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声痛自心肺的呼唤。

    但是,任何方法都换不回一条年轻的生命。

    斑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由远近迈入门内“阿森,我刚刚接到消息说天璇她”

    江萤萤花容失色的掩住嘴,别过脸不敢看那具遗体。

    “你还敢来?”纪香丽由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嘶吼:“天璇死了,正合了你们的心意是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滚!宾得愈远愈好,不许再接近天璇,滚!”

    太平间内交织着微弱的回音及不自然的死寂。

    雪儿和纪香丽都沉默了,泪水打在纪香丽的手背上,她诧异地抬头,发现雪儿眼眶蒙着一层水雾,两道泪痕已在脸上形成。

    换成她去握雪儿的手了“为什么难过?”

    为什么难过?雪儿闭上眼睛仰起头,她也不知道,这段往事令她悲从中来,她的一颗心无法控制地跟着其中的喜怒哀乐起起伏伏,她只觉得她的意识像沉入无底深渊般不见天日,那悲伤的感觉几乎将她撕裂。

    最教她吃惊的还是她与天璇的相像,竟然连死法都一模一样。

    “后来呢?”

    “天璇的尸体被火化,然后,隔年我听人说林森出国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但是,那本日记是如何会到林森手中的?”

    “天璇的父母给他的,既然你看这应该知道,日记里每一页每一行都填满了林森的名字。”

    雪儿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她才开口道:“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么像天璇,我可能理都不会理你。”她偏偏头“缘分吧!”

    雪儿赞同,她也觉得纪香丽有说不上的亲切感。

    “你要走了吗?”

    “我想点首天璇最爱听的歌。”

    纪香丽在纸上写下歌名,让服务生送去给dj,隔半晌,那曲熟的旋律流泻而出。

    因为天璇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所以林森那晚才会在“blue”

    喝个烂醉,无意中泄漏了天璇的存在;因为天璇早已不在人间,即使林森执着地认为她只是离开,却对寻找回她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天璇的死是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所以林森和江萤萤之间毫无希望可言。

    雪儿已经束手无策,这个消息不仅让她得知天璇的死,更是宣告任务死亡,天璇已经是林森心中永远的痛,谁都议有办法取代她的地位,况且,任务期限只剩三个月不到,再要重新部署根本是异想天开。

    一曲终了,雪儿滑下座位“我该走了。”

    “有空再联络。”纪香丽一笑“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坐一下。”

    雪儿步往门外,忍不住回头再看纪香丽一眼,她的侧睑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是!那种失去挚友的感觉雪儿也经历过。

    雪儿垂下脸,缓慢地移动步伐向前走,不再有来时的期待欢愉反而带了满怀伤感、满腹心事。她毫无自觉地驱策自己走!走!

    走!走!走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和不近的距离,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凡尔赛大厦。

    她的脚步蹒跚而沉重,但由于万念俱灰的缘故,她已感受不到任何累或倦的感觉,搭了电梯上楼,门一开便让人这个正着。

    “你又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留张纸条?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林森气急败坏。

    雪儿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林森被看得心中一凛。

    “你为什么骗我?”她咬牙切齿地问。

    林森怔了怔,不明白她的指控所为何来。

    “我告诉你,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是我登的,我想找天璇,没想到来了纪香丽,她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了,天璇早在六年多以前就死了。”

    林森一震,努力维持冷静“想必她对你数落我的罪状。”

    “她说的全是事实。”

    “很好!现在你听过了江萤萤和纪香丽的说法,是不是也该静下来听听我的?”

    雪儿手握成拳,愤怒地盯着他,像头张牙舞爪的小野兽。

    “那天晚上,我告诉天璇我只能在中午的休息时间给她其实是骗她的,晚上要陪萤萤去教堂也是假的,事实上,我和天璇的学姐小艾已经找了一群人埋伏在‘blue’准备给她一个超级惊喜。”

    林森的眉头打结,心跳得好像要跳出胸膛,他至今仍然无法忘情那晚激烈的争吵。

    “天璇听完我要陪萤萤去教堂的谎言后,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去‘blue’取消租约,我气疯了,认为她太小题大做,而且破坏了我的计划,所以,语气不是很好,天璇发完一顿脾气就走了,我正在气头上,送也没送她。”

    雪儿别转脸孔,状似漠然,但是,林森的一字一句她都听进心里。

    “后来,我气消了,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又订到‘blue’的场地,趁中午休息的时候打电话给天璇准备向她坦白一切,甚至我还请了半天假,决心好好向她陪罪,结果她不在,没想到下午就接到了令我痛不欲生的坏消息,我不能相信,我”

    不要听信他的借口、他的理由、他为自己脱罪的说词!雪儿的理智不断地提醒她,但是,她的思想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说法,不知怎的,她知道他说的全是真的。

    “为什么对我隐瞒天璇已经死了六年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帮你?你以为这样就能遮掩得了天璇因你而死的事实吗?”

    “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只是把你当成天璇的替身,不管你们再怎么相像,你们还是两个人,而且对我一样重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以为我能把你当妹妹,就像我最初把天璇视作小妹妹一般,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在控制之中,我已经无法自拔。”

    雪儿隐约了解他在陈述什么,却又不是十分了解,她只是同样感觉事情的发展似乎也不在她的控制之中了,林森变了,不再是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名冷漠,严肃,不苟言笑,难以亲近,永远在自己与别人之间筑墙地男子,眼前的他成熟,温柔,细心体贴,处处以她为重,对她敞开自己的心灵,告白他的曾经。她为什么一直没注意到他有了这么大的转变?是因为她吗?因为她闯进了他生活?但她凭什么令他心甘情愿因她改变?太多的问题涌至,她无法一一解答,雪儿推开自己未上锁的屋门,趁着他还反应过来的片刻,飞快进屋而且将门锁上,不顾他焦急地按铃拍门叫喊。“让我静一静!求求让我静一势!”雪儿吼。门外突地安静下来,雪儿认为这是暴风雨的前兆。林森说什么也不会任她独处,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法子破门而入,可是,她不想见他,她害怕见他、她不愿见他。复杂而无名的情绪将心搅动。

    走吧!回到这里所寻求的不就是一个句点吗?现在真相大白,任务也无法完成,她留下来做什么?

    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不要找我。目为你不可能找到我。很高兴和你相处了这段时日,真的!

    雪儿潦草地写下这些,把纸条摆在醒目的地方,然后便毫无眷恋的转身消失。她猜得没错,她才离开设一分钟,林森就带着管理员和钥匙上来,门一开,屋子里空荡荡的没半个人,林森一愣,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雪儿又不见了,和前两次的情况一样,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人就象在空气中蒸发了似的,毫无踪迹可寻。可是,他看那张纸条。

    林森涸朴诹完上面的讯息,用力地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抛到墙角,他的声音在屋子中回荡。

    “雪儿,我怎么可能不找你?我已经失去天璇了,我不能忍受再失去你,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非把你找出来不可。”

    “你怎么又回来了?”达奇没好气“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是第三次了,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雪儿意外的平静,只道:“我看我这次真的要去当小表了。”

    “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和大巨都可以帮忙,别轻言放弃田!”

    “没用了。”她耸耸肩“我已经把任务用砸了。”

    “我陪你去见天使长,代你向他求情。”

    “你还是做好你分内的工作比较要紧,至于我,你别太担心,反正,一切任天使长发落就是了。”

    雪儿豁达地说完这些话,便头也不回地往花园走去,前两次回来都来不及抽出时间去看婆婆,这次可得好好陪陪她,在被送入地狱之前将花园的模样深深地记在脑海,日后觉得地狱的景色沉闷单调时,可以用记忆安慰自己一下。

    想到这里,她干脆振振翅膀准备起飞,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反而在地上跌跤。雪儿懊恼极了,不了解她的表现为什么像个生疏的新手?没奈何,只好拍拍屁股站起来,快步跑向花园。

    人还没到,婆婆的声音从花丛之中传来。

    “一吗?是你回来了?”

    “是的,婆婆!”她一鼓作气冲到她身边,亲呢地搂住她的脖子“我好想你。”

    婆婆的微笑慈祥而温柔“任务呢?圆满完成了是不是?”

    雪儿垂下手,一脸欲语还休,揉合了太多羞愧与不安。这么多人关心她的任务,大巨还帮她偷看姻缘簿,她却表现得这么不争气。

    “做不好也没关系,下次再努力点就是了。”

    “只怕没有下次了,天使长说我这回再把任务槁砸,就要把我放逐到地狱当小表。”

    婆婆闻言反笑了起来,雪儿大惑不解。

    “他是吓唬你的,天使长可没权力决定谁去地狱,况且,我们和那个地方素不往来,他最多有权把你下放到人间。”

    她松一口气“这么说我安全了。”

    “你不是不喜欢下面?”

    雪儿塞语,好半天才答:“其实下面也还不错,只是,我搞不懂凡人的思想为什么那么复杂,教人好难捉摸理解。”

    “这就是你搞砸任务的原因?”

    算是又不完全是,雪儿干脆将在人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和那个令人为之动容的爱情故事详细叙述一次。不知为何,愈说心情愈是沉重,难言的郁闷积压在她胸口。

    “所以你就回来了?”婆婆问。

    “不然我留在那里做什么呢?”

    大巨的声音一路传过来“一,天使长现在要见你。”

    知道她不会被送去当小表后,雪儿的胆子不禁大了起来,态度十分强硬“我不去!”

    “你疯了?”大巨边说边来到她面前“公然和天使长作对?”

    婆婆在一旁提醒“他虽然没权将你送往地狱,但至少可将你申诫上罚”

    “罚吧!我不去就是不去。”

    “一,你不要教我为难,天使长的确下了命令,如果你不肯去见他,使要我直接把你带到‘省思小屋’。”

    雪儿瑟缩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剧不受威胁的样子“你带路吧!我宁可去‘省思小屋’也不要去见他。”

    她态度真是坚决得可以,大巨自知无法说眼地,只好过照天使长的吩咐将她带往远离天堂中心,位置偏僻的省思小屋。

    雪儿踏进屋内,在床上坐下来,交握双臂看着大巨说:“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大巨拿她没辙,扬扬头离开了,门并赶上锁,天堂没有锁门这一套,连省思小屋也不例外。

    这里实在偏远,景致又比不得花园,很少有天使会到这附近来,所以,充斥在雪儿耳边的是无边无际的寂静,然而,相对于她的内心却是嘈杂喧闹的。

    她没一刻忘记过林森,她依然担心他、放不下他,他真的会照她纸条所写的不寻找她吗?雪儿知道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她离开的时候太急太慌,因此低估了林森,他要做什么是没有拦得住的,她的只字片语无济于事。

    可是,担心有什么用?她已经回来了,被禁足在省思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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