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开始的地方

    　　带女儿在公园玩碰碰车，遇上我的房客，一番寒喧后，她赞叹的说：“你搬走那么久，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亲切，一副学生样子。”我揽着她的肩膀亲热得又抓又挠：“挖哈哈，我还不老嘛，何况，麻雀搬上高枝也成不了凤凰。有空常来我家坐坐，有空常来我家坐坐啦。”

    她卑微的说不敢，我拉着她的手：如果不来，就是见外，有时间来看望我，打个电话给我，在家等你呢。她竟有些感激的怯怯看着我，只是点头。看着她我恨时间不能倒退许多年，以向她证实，我走的第一步，和她此时一样卑微，所以请她抬起眼睛和我平视。

    小学时，我的语文基本保持前二名优势，我的数学总挂在及格与不及格边缘。四年级数学老师对着我34分的试卷大摇其头，他的眼珠从厚而圆的镜片后睽出来，滴溜溜在我脑袋壳上打转，他找不出哪一块头皮是平整的。看着我头顶一片鼓得红红的包包，老师最后松懈的放下手，扯着我的领子揪出教室。他说以后有他的课，不用我在他视线范围内出现，大可以外出任我周游世界去。

    晕，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几年后，老师的行为准则开始上纲上线，学生的自尊提上了桌面。否则我定是会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招不行再上吊示威的。数学老师说我是朽木，我揩一把眼泪问老师朽木是什么意思。老师说原来你不单数学学不好，语文也这么差劲。老师大声宣布：这种同学难够考上中学，全校的同学都上重点。同学们哄一声笑炸了教室。

    那年我以班级第七的成绩升上五年级，次年，考取初中。新的班主任宣布：同学们，你们是新来的，我不了解你们的情况，现在暂时任命考试第一名的同学，当班长。大家先去看看谁的成绩第一。刷啦啦几十个脑袋把成绩红榜挤爆，最后有人叫嚷：王雨娟！当场我狂晕倒地眼镜儿跌破，趴在地上到处摸索我的眼镜镜片儿，结果镜片儿没找着，倒摸到一条光滑圆润的腿。抬眼往上细瞧，我倒！老师拉着我的手把我牵起，我看见她微笑的专注看着我，说：给同学们带一个好头，老师相信你！

    连任几年班长后，为了躲避一些与我生活无关的人，我选择离开那所学校。

    自此远离父母，一个人开始流浪。高三的班主任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一个胖得不能再胖圆得不能再圆的男人。他挤进教室后，总会放松放松刚才被教室门卡得有些窘迫的肚皮，脸涨得红红的扫视同学们一遍，喘着气儿扯扯领口打着领结的衬衫领口，让我给大家朗诵朗诵诗歌。每次老哥来看我，总拎着许多肉脯。吩咐我先放在宿舍，找一个没人儿的地儿，送给班主任，好让老师在我的学习生活中，多些照顾。老哥屁股一转刚走，我招呼宿舍同学们，呜啦啦每人几片儿，全部分食干净。最后，把包装盒子对着嘴巴猛摇，那香甜的肉未儿顺着纸盒边角，溜溜儿滑进嘴里，一舔唇，又酥又香。

    班主任还是对我一如既往的关注，因为我的成绩而不是肉脯。

    老哥比我年长许多，他当然不明白许多年前，我就知道一个道理。分数不止代表成绩，在学校它还代表尊严。如果我的成绩搭在班级尾巴梢上，那就算送一座山高的肉脯给班主任也无济于事。除了让老师的滴溜溜儿圆的肚皮更显光滑之外，没有一点礼轻人意重的分量，落在自已肚内才来得个塌实。

    我的右手，一直是英语老师的独子。那小贼一口流利的英语总他让优势多多。他善于出头争强。回回他的妈妈提问，他第一个举手，英语老师自会在同学们面前让他的独子展示展示，我从不举手。因为举手只能锻炼肌肉，英语老师从没有点名，让我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其实她的提问我在心内对答如流。

    模拟考试我的成绩窜出英语老师独子许多分。从那之后，我的英语试卷老师再也没批改过。我浅浅的内心填充满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慨。高考临近，班主任对我越来越重视，我的成绩关系他的升学率和资金。他的专注无形中伤害那小贼的信心，上课时，他拿尖尖的笔捅了我的胳膊，冲我挤眉弄眼然后咬我耳朵：哼，外地来的学生，没一个好人。看见你让我恶心！我不动声色，在桌下用三公分的鞋跟死命踩着那小贼的脚背。真恨学校规定不能穿高于三公分的鞋，否则能把那小贼的脚面践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第二天，英语老师进教室，直奔我的课桌前，扯着我的耳朵让我起立。然后甩给我啪啪两个非常响亮的耳光。我夺门而逃，在宿舍狠狠哭了一上午，下午洗洗干净脸面，重新上课，一样谈笑风生。夜里不熬到半夜过后，我死也不肯眼睛离开书本。

    高考结束放榜那天，母亲陪我同去看榜。英语老师拉着我母亲的手说：王雨娟全市第二名，英语化学满分。王雨娟是我的学生，能不能把她给我做干女儿啊，这次高考，她给我争了口气，全校考生，只有我带的班级有一个英语满分。

    回来的路上，母亲满足的搂着我的肩膀夸我为大家争了气，我一言不发，在母亲的怀中哭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母亲说你太高兴了，好孩子不哭了，快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春来秋去数十载，低落时我想念那小贼看轻的眼光，骄傲时，小贼母亲啪啪两记耳光还在我脸颊发烫。

    后来辗转打听，说是那小贼在高中时谈女朋友，那小女生大了肚皮闹上了公堂。最后那小贼打道回府，在当初我飞身离开的那个破旧的学校借读高中。

    再走上数十载风雨还是坦途，我都会想念那两记响亮的耳光。它给予我不同他人的耐受能力，增添我抗击外力的勇气。未来如果能再走出一片天，我还是归功于，流浪开始的地方。